科技日报记者 何星辉
8月,猕猴桃采摘季即将到来。贵州省修文县谷堡乡平滩村,果农邓红星站在自家的猕猴桃园里,看着挂满枝头的“毛毛果”,脸上笑开了花。
“今年收益估计要翻番,现在已经有几家水果销售公司和我联系了。”作为远近闻名的模范种植户,邓红星说,他能种出不打农药的绿色猕猴桃,“多亏了张博士带来的生物防控技术”。
“放几只虫子就能把害虫灭了?”
邓红星口中的“张博士”,就是贵州省农科院植保所研究员张昌容。
2014年,从浙江大学农业昆虫与害虫防治专业博士毕业后,张昌容选择来到贵州。这里是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,一心想开发“以虫治虫”生物防控技术的张昌容,坚信能找到“用武之地”。
生物防控技术利用天敌昆虫捕食害虫,实现绿色可持续防控,这是国际上公认的病虫害防控首选策略。只是,“以虫治虫”比施喷农药见效要慢一些。就像中医一样,讲究的是辨证论治,不是头痛医头、脚痛医脚。
“啥?放几只虫子就能把害虫灭了?”
张昌容下乡推广“以虫治虫”,一开始便碰了壁。习惯了打农药的农户,不接受生物防治的理念。高昂的“虫费”,更让许多农户望而却步。
最典型的莫过于小花蝽。
张昌容介绍说,小花蝽可以捕食蓟马、蚜虫、叶蝉等多种害虫,是一类极具开发前景的天敌昆虫。但国外公司对小花蝽的规模化繁育技术高度保密,导致国内小花蝽的供应量很少且价格昂贵。当时,一只小花蝽售价高达2元。
在一个生长季内,一亩普通农作物如果按施放100只小花蝽计算,费用是200元;而施喷农药,费用不过30元左右,成本悬殊。
“很显然,不攻克小花蝽的繁育难题,我们就没办法大规模推广‘以虫治虫’。”张昌容说,科研人员要把论文写在大地上,注定会撞上许多实际难题。
“生物防控不能只靠小花蝽”
贵州传统的山地农业让农作物和自然植物和谐共生,也让天敌昆虫更容易定殖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整个贵州就像一个天然的天敌昆虫资源库。这让张昌容很开心——天敌昆虫多,繁育就不愁“虫源”。
在贵州省农科院,张昌容的养虫房藏身在一栋小楼里。天敌昆虫被引到养虫房之后,住进了一个个“小单间”。张昌容每天花大把时间泡在这里:观察天敌昆虫的习性、看看哪种害虫更对它们的胃口……
“传统上,一般是用叶螨、蚜虫和蓟马等活体猎物来饲养小花蝽,但这样一来,要先用植物饲养活体猎物。随着营养级递增,繁育成本自然成倍增加。”张昌容说,受植物季节性因素的影响,活体猎物往往很难持续供应,导致食物源不稳定,小花蝽的饲养效果并不好。
怎么办?只能另辟蹊径。
一次偶然的机会,张昌容从文献资料上看到了有关虫卵的介绍,灵机一动:有没有可能用虫卵来替代活体猎物?于是,他将目光投向了蚂蚁卵、米蛾卵和干果斑螟卵等替代寄主。
反复试验,不断观察。经过苦苦探索,他发现,干果斑螟卵对多种小花蝽的饲养效果显著优于其他常规食物。况且,干果斑螟容易饲养,一年四季都能得到供应。这一国际上的首次发现,将每只小花蝽的繁育成本从1元降到了0.3元。
张昌容进而构建了颇具西南特色的“小花蝽—蚕豆—蚕豆蚜”储蓄植物系统,有国际科技媒体评价,这是“国际生物防治前沿领域取得的新发现”。
“生物防控当然不能只靠小花蝽,田间经常是多种病虫害同时发生。只有建立立体防控体系,才能真正实现生物防控的广泛应用。”现在,张昌容的养虫房里,长年饲养着小花蝽、瓢虫、螳螂等多种天敌昆虫。
“一路走得很辛苦,但值得!”
从养虫房到田间地头,成果转化的“最后一公里”并不容易走通。起初,面对农户的质疑,尽管张昌容磨破了嘴皮,也没有半点转机,直到他遇见了邓红星。
猕猴桃是修文县的特色产业,近年来,随着种植规模的快速扩大,介壳虫、叶蝉、果实蝇等害虫的侵袭防不胜防,邓红星家的30亩猕猴桃园也未能幸免。
“打了农药不管用,很多猕猴桃树都干枯了。”邓红星心急如焚,却又束手无策。碰巧,他遇到了下乡进行病虫害调研的张昌容。听了生物防控的道理,尽管将信将疑,但在张昌容的鼓励下,邓红星最终决定试一试。
由此,张昌容得以带领团队进驻猕猴桃园,开始“对症下药”。从施放小花蝽、螳螂等昆虫天敌,到建立起一套“以虫治虫”生态调控技术体系……悄然间,邓红星的猕猴桃树起死回生了。
更让邓红星意外的是,因为没有施喷化学农药,这一年,果园里结出的猕猴桃品相和口味格外好,比当地一般的猕猴桃卖得快、卖得贵。经测算,每亩猕猴桃园节本增收超过500元。
很多种植户闻讯而来,纷纷向邓红星讨教“秘诀”。“以虫治虫”生物防控技术逐渐在贵州推广开来。
截至目前,张昌容和团队已在贵州20多个县区投放了2000多万只天敌昆虫,将“以虫治虫”生物防控技术广泛应用于茶叶、水稻、蓝莓、辣椒、葡萄等20多种作物的害虫防控。经粗略估算,大约减少了63吨化学农药的使用,为农户节本增收近3亿元。
“一路走得很辛苦,但值得!”张昌容说,生物防控技术既保障了老百姓舌尖上的安全,也使广大农户得到实惠,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。“希望有一天,让天敌昆虫遍田野,我们能彻底告别农药残留!”